熙熙攘攘的人群,五颜六色的花灯,琳琅满目的年货,稀稀落落的鞭炮声……这一切提醒人们,近了,近了,更近了,新年的脚步缓缓走来。
儿时的我是多么渴望过年。临近腊月,母亲开始在缝纫机前忙活,为全家缝制新衣。那时只有过年才有新衣服穿。一套衣服要穿一整年。衣服缝好后,我每天不知抚摸多少次,扳着指头等过年。
晚上缝衣服,白天母亲发动全家大扫除,从掸去房梁的灰尘到清洗床单被褥。家家户户的晾衣绳上宛如彩旗飘飘。忙的不亦乐乎。
“大寒小寒,杀猪过年”。男人们则开始杀猪。村头搭高架,架子下面铺层厚厚的黄土,旁边支宽大的木案。准备几口深深的铁桶,家里圈养的猪陆续抬上木案,几个人按着,持刀的屠夫腰间系一根麻绳,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猪就没气了。几锅开水倒进铁桶里,猪放进滚烫的开水里,烫好后挂在架子上,一片一片分割。不管是有猪杀的人家,还是没有猪杀的人家,哪几天,全村上下都在吃肉菜。
杀完猪,女人们立刻在厨房里忙活起来。腌肉,炸肉丸子,煎油饼……村子里香味飘飘。
送走灶王爷,村委会门口书法爱好者准备好笔墨纸砚,写春联。有的挥毫泼墨,有的评头论足,还有的念念有词 ,大家七嘴八舌……这幅是正房的对联,这幅是仓库的,这幅是厨房的。我们小孩子也来凑热闹,将一幅幅春联用小石子压着,晾干,收好,心里美滋滋的。
年三十,贴好春联,祭完祖,年夜饭端上桌,再摆上丰盛的美食,开始过夜,守岁。左邻右舍围坐在暖烘烘的土炕上,热腾腾的火炉边说着,笑着,欢声笑语久久在夜空中回荡,不知不觉天已亮,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整个村庄沸腾了。
初一拜大年,全村聚集大拜年。小孩子抢着磕头作揖,一声甜甜的:“新年好。”老爷爷,老奶奶高兴地合不拢嘴,忙从炕头的黑漆柜子里拿出枣啊!核桃呀!糖果呀……哪些糖果,仿佛隔着柜子也能闻见甜味。
整个正月,大人不督促孩子写作业,村头的老歪脖子树上,搭好了秋千架。我早晨睁开眼爬上秋千,直到家人吆喝吃饭,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。几口饭下肚,又回到秋千下。孩子,小伙,大姑娘都来荡秋千,秋千架下热闹非凡。
夜晚,乡亲们自导自演的地摊社火上演了,老老少少围着篝火,唱着,跳着,锣鼓喧天。暖锅滋滋地冒着热气,我们这些小馋虫口水直流。
正月十五打灯笼,小伙伴们用五颜六色的纸糊好形态各异的灯笼,灯笼里点根蜡烛,打着灯笼满村逛,比谁的灯笼最漂亮。常有蜡烛翻倒,灯笼着火了,大家嘻哈一团。在哪没有手机,没有网络的年代,年味是哪样浓厚。过年带给我的快乐是现在孩子没法体会到的。
后来,随着年龄增长,时光推移。我求学、工作,离开了村子。好多年,未曾回村过年。县城虽灯火阑珊,热闹非凡。心里却空空的,年过完了,没有感觉到年的滋味。盘子里的糖果没有老奶奶黑漆木柜里的甜味,猪肉炖粉条也不似当年杀猪场的味道。暖锅里的热菜丝毫勾不起食欲。母亲也叹息道:“离开村子这些年,咱好像一直过假年啊!”
为了感受昔日的年味。过回真年。刚到腊月,父母回村收拾老屋,准备过年。我和弟弟紧随其后,走了大半个村庄,鸦雀无声,没有记忆中的鸡鸣狗吠。为了不打消全家的积极性,母亲说:“还尚早,过几天乡亲们回家,就热闹了。”我将信将疑。
吃过年三十的午饭,母亲就会拣回一大盆冻梨,冻柿子,还有花红果,早早化上,然后再炒一大簸箕的花生和瓜子,既是为了招待来唠家常的邻家婶子大娘,也是为了犒劳我们几只小馋猫。我们则忙着自己的事——做灯笼。用一种身材矮小的罐头瓶,在白菜根上穿一个小铁钉,再把我们称为“磕头了”的小蜡烛扎在上面,在瓶口缠上结实点的绳子,留出绳子的一头拴上一截木棍儿,手提灯笼就做好了。不知是谁的一声吆喝,我们和村里的其他小伙伴,不约而同地提着小灯笼涌向村西的打谷场上……虽然哥哥姐姐嫌我小碍脚,可我还是寸步不离地粘着他们,生怕他们把我甩下。从村西到村东,我们挨家挨户地拜年。我们的热情也得到了奖赏:一大把花生瓜子,几块橘子瓣儿糖,或者是几分压岁钱。我们的狂欢一直到父亲出来喊我们回去吃年夜饺子才算结束。
整个腊月,村里丝毫无一息过年的迹象,多数人家大门上锁。直到大年三十,有炮声。我着急地在村里走来走去,每家门框上贴着印制的春联,门口停着小汽车。偶尔过路的乡亲们打声招呼,也不多说话,大家步履匆匆。晚上,母亲摆好菜肴,请邻居来守岁。我一连走了好几家,家家大人玩手机,打微信,抢红包,孩子看电视。见有来人,忙端茶递水,让坐,寒暄几句,又低头玩手机。谁也不串门拉家常。整个村庄的夜晚,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好像无言地诉说着什么。
年初一,村里飘来了欢天喜地的乐声。我巡声而去,只见村部的大喇叭在孤寂地唱歌。我想该拜年了,已近晌午,无人集合。一问才知,现在不集体拜年了,采取自愿。初二刚过,大大小小的车载着人们又离开了村庄,好像拍一拍衣袖,未带走一丝年味。
我拼命地踏遍村子的每一个角落,追寻昔日的年味…… |